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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道:七弦琴之文化精神

A-A+2015年10月25日20:54新浪博客评论

古琴演奏家吴兆基先生古琴演奏家吴兆基先生

  在建国后的国内琴坛上,苏州吴门琴派是相当突出的。从香港雨果唱片公司所出的国内各地琴家的系列古琴唱片来看,虽有各地、各门、各师的存在,但具有鲜明流派艺术特色且真正形成规模、构成一派之气候的,似乎唯有姑苏吴门。从现象上,这似乎与吴门结社、弟子传续,有固定之琴事活动有关,实则上原因是更为深刻的。

  吴门意味着什么?是否就意味着吴兆基先生琴艺高超,琴风独特,且弟子传承有续而构成一派呢?是否吴兆基先生因此而成为大师或宗师或因被评论家冠以大师之名而有“吴门”一派呢?事实不然。在我看来,吴门之所以成为建国后琴坛较为突出的一派,不仅仅是因为吴兆基先生恬淡冲虚、明净雅洁的琴风,不仅仅是因为吴兆基先生温和古雅的琴境,更是因为在吴先生之琴艺琴境中蕴含了中华古琴数千年来的传统,这才是吴门之生命力和影响力所在。

  在古音寂寥、弦索轰鸣的时代,当琴坛致力于音乐艺术的表现,沉浸于“发展”、“创新”的一片赞声之中时,姑苏吴兆基先生宁静冲和的琴韵,给琴坛带来了新的气息。1989年,吴先生在香港寿臣剧院的古琴独奏会,在系列音乐会中,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被誉为最精彩最难忘的一场,雨果唱片公司《吴门琴韵》在香港出版,又有不小的轰动。吴先生的琴韵不仅在香港、在台湾允得不少知音,远至美国,也有仰慕来归者,其所仰慕、所向往者,非大师之名,而是中华之传统文化、琴道之传统精神也。

  吴门琴风,宁静冲和,温文尔雅,正合了传统中国琴风清和古雅的神髓。其中正和平的气象、清微淡远的意境乃是中国传统琴风的基本,是历代琴人在琴上所追求者。古琴曲中当然也有如《广陵散》之激越、如《酒狂》之狂放者,但毕竟未成为中国琴风的基本;而和、静、清、远则始终是中国琴风的主流。北宋崔遵度“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琴境说,对中国琴人的深刻影响是远非《广陵散》等所谓“武曲”所能比拟的(琴曲以“文”“武”分类本不能成立),由此可见中国古琴之基本所在。“美风俗,流文雅”,尚中和,贵和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以中和为美,正亦中国哲学思想之精华也。

  吴门琴家,无论是吴兆基还是吴兆奇,似乎都在讲气功、讲太极拳,讲究静坐养心,但这只是表象,与其说这是吴门的另一特色,不如说这正是吴门对古琴本有的传统文化根基的重视,诚如吴兆奇先生说的:“都围绕修身理性这个中心”(《古琴的调心调身调息》)。东汉蔡邑《琴操》所谓“御邪僻,防心淫,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也”。

  以琴为君子修养之物,非同一般娱乐之乐器,这是几千年来中国琴人一脉相承的观念,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正统。历代琴谱开宗明义常阐明的“宗”“义”就是这一点,而历代琴书中,常有《琴学正声》、《古音正宗》、《太古正音琴经》之谓,强调的也正是这一“正统的传统”。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时代不同了,观念自也有变,我们当然可以重新审视这一传统,乃至否认所谓正统而予以变革、改良、创新,但从姑苏吴门琴派恪守这一传统保持着传统的琴道观念,给琴坛带来清和古雅之琴风及其所有的生命力和影响力来看,我们对传统的审视应该是严谨的,对传统的变革乃至创新也应该是审慎的。

  唐赵耶利谓“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蜀声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这常被视作最早的琴派分说,从吴门琴学来说,也视“吴声”为吴门之渊源。的确,吴地,无论姑苏还是常熟,在水乡泽国的太湖之滨,孕育着中国文化的山水人文之情,它不仅造就了融传统的中国哲学艺术,建筑于一身的精致的苏州园林,造就了画坛的吴门画派,也造就了琴坛的虞山琴派。姑苏吴门琴派,就其渊源来说,乃远承明清之际为士人奉为“琴宗”的虞山琴派,实乃虞山清韵之流风遗响。再深远而论,当为赵耶利所说“吴声”之余韵也。吴门之“吴”,就琴风而言,实非吴氏之“吴”也。我们在今天的吴门琴韵中,仍能感受到吴声的“清婉”,以及那种绵延广流、和平悠远的气象。这一博大和平的气象,即赵耶利以为的“国士之风”,它代表着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品格,体现出中国文化中和的精神和恢宏的气度。相对于“吴声”而言,“蜀声”只是一时之俊,而“国士”是“长远”的,“一时”与“长远”实不相侔。故我以为,有国士之风的“吴声”既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某种程度上当并非可与种种堪称“一时之俊”的琴派如“蜀声”及近代的许多琴派相比类者也,吴声蜀声之异实际上已超越了琴派之别。以此观今日之吴门亦然,如前所述,“吴门意味着什么?”我认为,正是意味着“中华古琴数千来的传统”,这才是姑苏吴门琴派在今天这个时代的最为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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