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几年前,一位亲人入院短暂休养,我做陪护,拿一本唐诗集子消遣。
病房是封闭的,透过窗户,两根一长一短的丝瓜挂在医院的外墙沿,鸟声婉转,合于宫商角徵羽五声。
午后坐定,不知日光流逝,但见洁白的墙壁上,那丝瓜藤的投影消长,又仿佛时间凝固了,可以伸手把握,可以装在口袋里,可以雕刻成珠子,一粒粒放在手心珠润光滑。那天是白露。想起韩翃的句子:“孤城晚闭清江上,匹马寒嘶白露时。”
医院里隔壁的病房,一位女孩因为高考失利,疯了,她天天在医院捡垃圾。据说少女患病前,就喜欢清洁。她的母亲问我,读诗可以治精神病吗?
母亲的眼里有为爱女急病乱投医的殷切。
我感到惶恐,不知如何回答。坐在长凳上,这位可怜的母亲倾诉女儿病前病后的一切。最终,她又抛出了最初的问题,女儿原来也喜欢唐诗,如果当妈的每天为其朗读,会不会触动她呢?
也许会好吧。她原来不是就喜欢吗?我不敢断定。
那读诗到底有什么用呢?这位母亲不甘心地问。
阅读是一种供奉,读诗是一种祈祷。就像信徒膜拜如来,天天叩首,求的不是灵验,而是心安。以己为例,亲人入院,心底如同压着一片炙热火红的铁片,坐立不安,忧思如焚,读了唐诗,魂方附体。
说白了,祈祷就是一种重复的吟诵。现代人厌倦重复,追求新鲜刺激,但重复也是一种力量,能给人以安全感。
西方心理学认为,人有安全感和归属感,是心理平衡的第一因素。世事无常,每个人都要面对生老病死。在病房里静坐,会突然醒悟,人是有定数的,能吃几口饭,能有多大作为,可以走过多少路行过多少桥……这不是宿命论,而是生命本来如此。
命运观和宿命论不同。《论语》最后一句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这个命的含义应是自知之明,不做过高的规划和要求。
唐代的时候,就将祝由科归入太医院,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举动。所谓祝由,通俗的解释是向天祈祷找寻病根。
这个病根,或是童年的一次惊吓,或是多年前的一次怒发冲冠,或是心底难以释怀的未了情,总之非针石毒药可及,一定要通过一对一面对面深入细致耐心的交流,才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