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冬天是极冷的。不经意间就会有一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朔风夹着飞雪,纷纷扬扬,不大会儿,眼前就成了白茫茫的混沌一片。门前阶上的积雪刚踏出脚印,转眼间就了无痕迹。盛开的腊梅被层层的白雪裹住,被风吹落的小花瓣散落在小径上,点点金黄。宝塔松在雪地里分外精神,苍翠的枝叶不时抖落着厚厚的积雪,扬起飞舞的雪花。
我还记得父亲站在门边抽着烟,望着这一切出神的样子。他戴着褐色的毡帽,穿着蓝绸面子的旧丝棉袄,微笑着对我说:
“雪景好看吗?要不要去折一枝梅花来?”
在寂静的冬夜里,我常常会想着那雪下得怎么样了?不顾寒冷趴在窗前向外张望,见到那雪仍在静静地下着,静谧中仿佛听到那雪花落下的声音,这才又安心地睡去。
雪后初晴,空气越发的凛冽。远处银装素裹的紫金山,白雪皑皑,在澄明的空气里不停地变幻着深浅不同的紫色,神秘瑰丽。
我家住的傅厚岗巷子,是条长长的鹅卵石小路,蜿蜒有致。寂静的巷子里行人稀少,但踏雪的声音却传得很远,清晰的脚印在积雪的小路上一直延伸到巷子的尽头。路边的房屋在大雪里只剩下半截灰色的墙,只有盛开的腊梅透着鲜亮的黄色,散发着淡远的清香,在这清冷的世界里令人为之一振。
父亲的画室里整个冬天都是不生火的,父亲起身很早,每天清晨,他画桌上的水盂就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尽管双手冻得僵直,但他仍一刻不停地画。笔上的墨冻硬了,就放到嘴边哈哈热气,再继续画。只有父亲指间的香烟和母亲不断送上的热茶还有丝丝暖意。每逢天晚欲雪,寒气逼人,父亲就会斟上一杯白干,又精神抖擞地继续作画。
父亲爱画雪景,他画的雪景有着独特的意境,莽莽苍苍,如水如雾,用润湿的淡墨皴染的远山大气磅礴,气象雄浑。霭霭丛林在薄暮中的雪地里是那样的宁静安谧,苍茫凝然,一股淡远的寒气会令你屏息。最著名的有1953 年画的毛主席诗词《更喜岷山千里雪》,和1961 年去东北写生所画的《林海雪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