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玉器发展史而言,唐宋玉器可谓开启了新的华章。有唐一代开始,随着历史背景的转换及中亚和西亚的文化艺术进入中原地区,玉器逐渐褪去了神秘和神圣的光环,走进寻常百姓家。及至宋代,由于城市经济的迅速发展,市民阶层的兴起,玉器的商品化、世俗化进程日益加快。一些大城市出现了“玉肆”,玉石作坊与珠宝店铺组合起来,形成了“前店后工厂”的中国民间玉器加工和销售的传统模式,当时的杭州“七宝社”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那么,唐宋的玉器具有何等别开生面的艺术风貌?其工艺水平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在当时的社会风尚中,玉器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上海博物馆研究员、中国文物学会玉器专业委员会副会长张尉接受本报专访,进行详尽剖析。
玉器彻底走下神坛
更为世俗和民间化
由于隋代短祚,目前仅见李静训墓出土有白玉杯、玉钗等寥寥几件,难窥其全面真实面貌,而唐宋历时六百多年,玉器流传至今相对较多,充分展现了这一转折时期玉器的基本变化。张尉表示,唐宋以后,玉器更加世俗化、民间化、商品化。
张尉告诉记者:“唐宋以前的玉器,多作为礼制的载体,象征着身份等级,因此造型相对而言比较单一,不能随心所欲地进行创新。品类以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斧、玉戈、玉刀以及玉玦、玉璜、玉环、玉带钩等为主;纹饰则以象征性的抽象几何纹为主,如云纹、谷纹、蒲纹等为主;虽也有人物和动物,但表现形式夸张、变形,具有程式化的特点。唐宋玉器则开始出现分野,很大一部分走向了民间,礼仪性器物渐趋减少,纯粹的佩饰和装饰性器物成为主流。虽然像玉璧等仍用于祭天,继续发挥着礼器功用,但形制较小,饰纹上也大胆出新。”
“因为玉器已经世俗化,所以图案要表达某种意思,讨个好彩,为老百姓所喜闻乐见,所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 张尉说,譬如鹿在南北朝时就被视为“纯善之兽”,《瑞应图记》:“王者承先圣法度,无所遗失,则白鹿来。”鹿因与官禄的“禄” 字同音,故后世往往在图案表现中与蝙蝠(寓意福),仙翁(寓意寿)合于一处,表示“福禄寿”。早期的玉鹿见于商、西周,此后一直到唐以前,玉鹿都较少见到。唐以后玉鹿作品大增,当与“禄”和鹿意义相结合有关,是唐宋以后玉器走向世俗化的一个鲜明体现;而象也是传统吉祥题材,《瑞应图记》:“王者政教行于四方,则白象至。”俗语有“太平有象”。玉象始见于殷墟妇好墓,但降至唐宋以后才略微多见。
总之,彻底走下神坛的唐宋玉器,吉祥图案滥觞,影响之绵长及至今日。
人物动物重写实 植物花卉最多见
走向民间的唐宋玉器几何纹退至次要地位,生活气息浓烈,随意性更强,因此现实题材上升为主流,大量日常生活中的事物被引入,像植物花卉纹非常多见,这在唐宋以前的玉器上是看不到的。人物(伎乐、飞天)、动物(飞禽、走兽)等也强调写实,为玉器注入了浓郁的生活情调。
在玉器题材的世俗化方面,张尉认为,唐宋动物形玉器的长足发展,可谓代表。“动物形玉饰是古代玉器中的重要品类之一,主要指写实的肖生动物。史前已见端倪,红山、良渚、石家河等新石器时代诸文化均有发现,如鸟、鹰、鱼、蛙、虎等。商周玉动物种类扩大,数量增多,仅殷墟妇好墓就出土百余件。两汉玉动物继续制作。而唐宋的动物形玉饰不但造型与汉以前注重形式化、抽象化的装饰风格有所区别,而且在使用功能上也大大扩展了。”如上海博物馆馆藏的宋代玉动物约有二十余件,如鸟、孔雀、鸡、鹅、鸳鸯、鱼、虎、象、马、鹿、狗、兔等,代表了当时流行的品种,其用途主要为佩饰。“飞禽在宋代最为常见,其在当时大为发展的背景之一自然是两宋花鸟画的昌盛,文人的审美趣味或多或少在玉飞禽上得到流露。宋代飞禽纤秀清丽的装饰风格既是弥漫两宋艺坛的时代风貌的折射,也是两宋花鸟画较强浸染的反映。”
后世标准的龙之造型在唐代已趋于定型,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提出龙的“九似”:“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这在唐龙身上已基本得到体现,其对后世龙纹影响极大。
以透雕手法琢制的足踏祥云的行龙也为唐代新的创造,其鲜明特点为行龙气势飞动,身下衬托着奔腾漂浮的大朵流云,此类风格影响及于宋代,但后者在总体气势上与前者不可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