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秦国式的司法解释流程到此就结束了。以上是正剧风格的秦法官日常工作情景。只需随意改动一段，正剧瞬间就变成悲剧。比如，法官在解答第一个问题时忘记了“同居毋并行”的律文，告诉村民甲说乡啬夫与里典是非法阻挠，马上就是一场纠纷……

　　乡啬夫和里典：《戍律》规定“同居毋并行”，要是我们擅自征发你家老二，不光乡里，连县啬夫、县尉、士吏几位干部都要被连坐。

　　村民甲(拿出法符左券)：别骗我了，县法官说是你们没按律令行事。你们不让我儿从军是藐视国法！

　　(双方争执不下，上诉到县廷。县廷立案讯问，村民甲以法符左券为证据，县法官则从档案室里启封了备份的右券，核对之后证明甲没说谎。)

　　县丞：好像哪里不对？《戍律》的确说“同居毋并行”，多年来咱们也一直按这条法律征兵。

　　县尉(找来以前的法律抄件)：没错，原来的律令是这样规定。不记得今年有新律令啊？

　　但县法官坚决不承认自己弄错了法律。县令只得上报郡府请求裁决。郡府很快派人下来调查。在郡监御史和几个郡卒史的陪同下，郡法官核对了县法官保管的法令副本，没有发现任何抄错的地方。查验了左右券的真实性之后，专案组判定纯粹是县法官错解了律文，有罪；村民甲纯属被误导，无罪。按照相关法律，法官错解了哪条律令，就要按照该律令来处罚。于是乎，县法官被撤职，还罚二甲，2688钱没了。

　　在上述案例中，监御史和郡法官起初怀疑是县法官使用了错误的法令文本。因为按照秦制：“法令皆副，置一副天子之殿中，为法令为禁室，有铤钥，为禁而以封之，内藏法令一副禁室中，封以禁印。有擅发禁室印，及入禁室视禁法令，及禁剟一字以上，罪皆死不赦。一岁受法令以禁令。”(《商君书•定分》)中央每年发布的新法令副本都要保藏在专门的禁室当中，只有专用钥匙能开启，还须以禁印封存。封印之后，任何人不得擅入禁室翻阅法令。若是谁敢在法令上增删一字以上都罪死不赦。这是为了确保法令文本源头的精准。而各级法官都将以禁室保管的法令为蓝本制作副本。法官错解法令往往与错抄法令有关。

　　排除错抄法令的可能性后，关键的证据就是法符。法符和虎符的勘验方法大同小异，将左券和右券拼在一起。如果刻齿不合，说明不是同一片法符。如果刻齿相合，但文字有出入，十之八九是遭人删改了。通过这种方式，法官是否应当承担法律责任就很容易弄明白了。

　　为了填补县法官的空缺，县廷立即着手培训新的主法令之吏。培训设定了考核标准(程式)，在规定天数内要熟记对应数量的法令。如果届时考试不合格(不中程)，就不是扣学分、记大过那么简单了。学法者将被依法问罪，留下案底，官场前途渺茫。

　　由于资料匮乏，我们目前只能通过《商君书》和已公布的部分出土秦简，来了解秦国法律问答制度的东鳞西爪。《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提到的“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制度，有一半说的是这种颇具秦国特色的法教制度。

　　当初秦孝公问怎样才能让全国的公务员和老百姓都能懂法用法。商鞅说：“吏民知法令者，皆问法官。故天下之吏民无不知法者。”(《商君书•定分》)也就是说，国家设置“法官”给全大秦的公务员和老百姓做法律顾问，遇到任何法律上的疑问都可以找当地的法官求助。故而村民甲找县法官聊天，并得到了重要道具——三个法符左券。假如他怀疑某个官吏在非法行政，可以当场向众人公示法符左券。因为大家都知道，在秦国，法律是怎么样由法官说了算，行政官吏的一面之辞无此权威性。

　　所以说，在做法律咨询时，千万不要忘记问法官讨要左券哦。哪怕你遇到的法官不靠谱，保管好你的法符左券总是没错的。毕竟，那是唯一能证明你是否被法律顾问忽悠的凭据。

　　文/公士或 摘自《醒狮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