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女性题材多是由男性“代言”的，其对女性的描述自然带着浓深厚的男权主义特征；女性题材诗歌又往往与“香草美人”的政治寄寓密不可分，从楚辞开始，历代诗歌中“女性的困顿处境”都在女性题材诗歌中占极大的比例，以达成特定的抒情效应。而女性观念、女性的自我认知以及女性在现实中的生存状态等在诗中并不是被关心的话题。中国诗史上，天机自然地写女性，并形成一系列鲜明女性形象的，惟有汉乐府。

　　汉乐府的女性题材诗歌有100余篇，表现了汉朝女子对于爱情的热望、企盼、哀叹和幽怨：有临终前牵挂夫儿的病妇；有“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的华容夫人；有“长跪问故夫”，以婉曲问询表达心中委屈酸楚的弃妇；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卓文君；有美貌机智、严辞以拒使君的秦罗敷；有“举身赴清池”，用生命表示抗争的刘兰芝等等。因其所蕴涵极其丰富，故汉乐府中女性题材诗歌成为文学史研究者一个非常关注的话题，但全方位、系统对之研究的还不多。

　　田思阳的《汉乐府女性题材审美论》，跳出以往学界研究的格局，凸显汉乐府歌诗中的女性题材，以清丽明快的语言描述了汉代社会生活和女性生命历程的真实状貌，传达出一种蓬勃于悲情之中的人格力量。

　　《汉书•艺文志》中说，汉乐府民歌是“感于哀乐”之作，这一篇篇情采飘扬、文辞飞动的诗，生动地活画出当时社会女子们的典型群像——《上邪》中热恋的女子对于爱情的誓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诗中女子连用了五种绝不可能出现的自然现象，表示爱对方一直要爱到世界的末日。这首诗写得很简单，却有令人惊心动魄的力量。

　　对于背叛爱情的人，《有所思》中的女主人公则毫无忧伤哀怨，而是果断地愤怒地表示决裂：“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听说对方“有他心”，诗中女主人公立即把准备送给对方的宝贵爱情信物折断摧毁并烧成灰，这还不够，还要“当风扬其灰”，以表示“相思与君绝”！

　　田思阳以女性特有的敏锐视角，把握了乐府诗中当时社会各种思潮冲突下的女性心理，认为在汉乐府女性题材诗歌中，女性与男性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对话性”地位。

　　汉代是封建礼教形成的重要时期，社会已经开始形成新的道德规范和标准，这时出现的《烈女传》《女诫》等道德教科书，都突出强调了女子的贞节与操守，借以宣扬妇德。乐府推行教化的创作目的与之有着密切的关系。《汉乐府女性题材审美论》从乐府诗歌着手，在尽量还原汉代社会生活、思想文化生活的真实状貌的基础上，梳理其中的女性形象，对汉乐府中的女性文学现象进行了相对全面、公允而深入的研究，从而获得有关汉代女性精神状貌、人格轨迹以及社会认同度等诸多内容的丰富审美感受和历史信息。汉乐府女性题材诗歌中蕴涵着的这些丰富的审美意蕴，既表达了女性在与男性现实相处关系下的丰富情感体验和特定心理，又散发着汉代女性在隐忍中勃发出的一种强健生命力。正因为塑造了这样一批可亲可敬、可喜可爱的女子形象，让后人了解了当时社会女性的生存状况，更为她们的故事所感染和启发，以相同的情感勾连古今，对当代文化中女性生命意义的探询与塑造起到了砥砺和激发的积极作用。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还通过中外类比，从而揭示出在女性问题上，虽国籍有别、文化有异，但人性精神主题相通合的文化现象。

　　文/刘冬颖 摘自《醒狮国学》

　　刘冬颖 教授，中国古代文学硕士，中国古代史博士，曾在浙江大学、黑龙江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现执教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已出版的主要著作有《诗经“变风变雅考论”》《与圣人对话——孔孟精神》《庄子看人生》。